虫族之我真不是渣虫

顾潮生本以为诺伊斯没那么快醒，打算等他醒后再让管理虫送来他的那份饭菜。

既然对方都醒了，那不如就一起吃。

医院送来的晚餐量不少，种类也丰盛，顾潮生烫好餐具后，招呼他过来。

诺伊斯看着雄虫利索地倾斜开水壶，倒出滚烫的开水，来回烫了两遍碗筷，动作可谓是娴熟老练，行云流水。

顾潮生是传统的南方人，外出吃茶吃饭都有随手烫洗餐具的习惯，出于礼貌，他会顺带着把其他人的一齐给洗了。

平日餐馆里大多数提供的是茶水，但医院里也不会凭空出现茶，顾潮生将就着用开水代替。

刚睡醒后持留的困觉倏地消散，诺伊斯声音都在无意识抬高、绷紧，“雄主，你在做什么？”

顾潮生拿手帕纸擦干净水渍，随口道：“洗筷子啊，不然怎么吃？”

话语间，他拉过另外一张椅子，“先过来吃饭，有事等下再说。”

谁知椅子还没拉开，诺伊斯就已经下床，大跨步向前攥住了他的手，止住他的动作。

军雌的身体素质远超于普通虫的水平，血液里都透出的强韧指明他们更适合在战场上厮杀。

体质上的悬殊，以及雄虫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让雄虫对军雌避之不及。

他们普遍认为军雌空有蛮力，粗鲁的军雌会伤到自己，因此一般不允许“蛮虫”的触碰。反之，柔软的亚雌善于甜言蜜语，显然更会讨他们的欢心。

诺伊斯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在未经雄虫允许的情况下擅自握住他的手。

顾潮生看着诺伊斯眸底自认为掩饰得很好的慌张，清俊的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小心翼翼的姿态真的如同怕生的布偶猫，但是仗着自己有充足的理由，胆怯又胆大。

最终，诺伊斯探出第一步，忍不住问他，“雄主，你怎么不让我来。”

果然，顾潮生在心里默默叹气。

再不让他做些事，感觉手脚都要退化废掉了。

可他还是好脾气回答：“诺伊斯，我不想打扰你休息。”

“……你可以叫醒我的。”

顾潮生觉得自己就像个复读机，来来回回只会重复自己的话，“诺伊斯，我不想打扰你休息。”

诺伊斯沉默地垂下眼睑，明明贴的是对方的手背，此刻灼热的却是自己的掌心。

他慢慢收回手，指骨曲起，又不知该如何接下面的话。只好参照军校必修课程“如何讨雄虫高兴”中的理论知识，照本宣科，小声又固执地说道:

“这些事情是我该做的。还有刚才，你不应该独自使用这么烫的开水，它会烫到你的皮肤。”

诺伊斯的吐字却又清晰认真，仿佛口中说的是重要之事。

在顾潮生眼里不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可事实就是如此。

雄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脆弱得就连普通的受伤都有可能刺激到他们，导致信息素分泌短暂失常。

何况要是被雄保会的那群虫看到雌君没有做好应尽的责任，当天便会抓去管戒室对雌虫进行惩戒。

顾潮生只能嘴上先哄着他，“好，下次我会喊醒你的。先吃饭。”

谁知诺伊斯木头一样杵在旁边，摇头轻声说，“我没有和雄主同桌吃饭的资格。我站着就好。”

……五常八德牢记于心的顾潮生觉得这封建旧俗够了。

“那你站着怎么吃饭？你都和我一起睡过觉了，跟坐着吃饭有什么区别。”

傻虫子。

顾潮生内心嘀咕道。

诺伊斯后知后觉自己的举动有多惊世骇俗，又不自觉绷紧身体，缩回自己的保护壳里，“我喝营养液就够了。”

营养液？这是什么东西？

顾潮生咬着筷尖，从桌面上一堆小山似的杂物里掏出了一条黑乎乎的药剂来。

含糊不清问，“你是说这个吗？”

诺伊斯点头，“是的。”

“营养液方便携带，又容易饱腹，在战场上可以作为储备粮。”

至于精细的食物，则是供给追求高质量生活的雄虫享用。

啊，好高科技的东西。

好奇。

顾潮生放下筷子，将营养剂撕开一道口子，往嘴里一灌。

第一秒——

舌尖发麻。

第二秒——

“呕——”

顾潮生接过诺伊斯匆忙递过来的水，连续灌了几大口，才把嘴里甜腻的味道冲淡。

他丢掉没喝完的营养液，强硬地拽下诺伊斯的衬衫，把虫拉到位置上，语气不容商榷，“太难喝了，你给我吃饭。”

顾潮生真的佩服雌虫强悍的身体素质，居然能日复一日，面不改色地喝下堪比生化武器存在的东西。

诺伊斯蓝釉的眼里满是茫茫然。他恍惚且无措，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放，就捏着刚刚被顾潮生不小心拽出的衬衫衣边，安静坐好。

像幼稚园小朋友等待老师的发言。

顾老师把筷子塞到诺伊斯手中，发言，“之后你在家里可以和我一起吃饭，现在也是。”

诺伊斯轻轻“嗯”了声，唇线又拉直了，看样子没把雄虫的话放在心上。

毕竟雄虫可能偶尔心血来潮施舍自己的宠爱，他们随时就会收回去。

等顾潮生吃了第一口，诺伊斯才温吞地举起筷子进食。

两只虫吃完饭，简单的洗漱过后，顾潮生不容诺伊斯反抗，把他捞回床上补觉。

*****

顾潮生在医院多待了两天，期间除了睡觉发呆，就是和诺伊斯相处。

出院之前按照医生的要求做了个更为详细的检查。

花花绿绿的仪器堆在整间病房里，发出规律性的运作声。

利亚医生趁着顾潮生躺进治疗舱进行修复的间隙，他将诺伊斯拉到门口。

他的手里拿着的是诺伊斯的诊疗单，利亚严肃说道:“少将，您的精神海很危险了。”

诊疗单上面用红色记号笔着重圈出了几个项目检查内容，无一例外，全都是“危”。

利亚敬重每一位上前线作战，保卫帝国的军雌，自然也十分尊重这位因作战能力出色，年少便被破格提拔至少将的帝国之星。

他拍了拍诺伊斯的肩膀，止不住叹息，“您现在也应该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如何，在医院接到顾潮生雄子之前，军医总部就已有下转您在这次战争结束后的诊疗单的打算。”

“只是刚好因为您的精神暴动间接导致雄虫受伤，雄虫接到了我们医院治疗，因此昨天诊疗单转到了我们医院，并由我作为负责虫，监督您的异常。”

诺伊斯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诊疗单上面的内容是什么样的。

秉持着医生的基本素养，利亚还是给他一项项分析诊疗单上对应检查指标不足代表的含义是什么。

最后，利亚一针见血指出问题的关键要点，“诺伊斯少将，现在您极需要雄虫的精神抚慰。”

诺伊斯垂眼望着诊疗单上，九个项目里有七项是“危”，另外两项是“临近危”的字眼，血液的流速都在不可控地缓慢下来。

哪怕是面对战场上异兽袭击，星际海盗欲与他殊死一搏的时候，诺伊斯从未感觉心脏如此难受过。

他还想为帝国而战。

诺伊斯轻声问:“如果得不到会怎么样？”

得到雄虫的抚慰并非难于登天，柔软的雌虫只需无底线顺从雄虫或许就可以获得他们的垂怜。

可是诺伊斯枯燥乏味，寡淡得像是白开水，他不懂得如何利用自己去讨取雄虫一时的欢心，只会照抄书上的参考答案去满足雄虫的物质需求。

何逞这次让雄虫陷入危险之中，连雌君的位置都极有可能不保。

利亚满含怜惜地看向他，“那您会死在这个冬天。”

军雌的精神海彻底崩毁后，强大的精神暴动难以镇压，依照帝国法律，他们会被摘除翅翼，流放至荒星。

翅翼与许多部位的神经元相连接，被摘除翅翼后的神经会迅速衰弱，各项机能下降，身体变得衰败羸弱，根本撑不过落雪的冬天。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在诺伊斯第一次踏上战场的时候，他就有想过未来的自己或许也会是这个结果，和其他的军雌一起经历精神暴动的痛苦，最后埋葬于战场。

流放至荒星和死于战场大差不差。

诺伊斯看了最后一眼诊疗单，把它工工整整折好，放到利亚医生白大褂前的口袋里。

淡漠的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仿佛刚刚聊的只是件平常小事，不是什么关乎生死的内容。

他的语调一如寻常，“那这就是我最终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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