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之雪

邓兰一入朔州便去了薛府拜访，不论怎么说都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看在邓流光是工部尚书的面子上，也会对他女儿照拂一二吧？

薛定岳虽然军权滔天，但薛府却没有多少下人，入府便是一片冷清，加上冬日和西北的风霜，更显萧条。院中的雪也堪堪清理出一条狭窄的小道，其余的雪都堆着。邓兰携侍女随着管家入了正厅，薛定岳正坐于主位打着哈欠，裹着一身棉被，双目微闭，见人来了他才睁开：“邓姑娘今日也见着本官了，本官也知你何意，若无要事便请回吧。”邓兰正用好奇地目光打量这位将军，这是什么章程？这就请回了？她不禁笑出声来。

薛定岳又睁开眼睛问道：“姑娘因何发笑？”邓兰止住笑声，道：“都说百闻不如一见，以前在中都常听七大将领之事迹，今日得见薛将军才知，您是位奇人。此言何意？”邓兰又笑了笑，言道：“往日听家长谈及将军，都说您是位极重礼节规矩之人，如今倒觉，传言不可轻信。”薛定岳也自嘲般笑了笑：“那时年轻，做了文官便爱重些虚礼，来到西北，见过百姓生活，才知晓，礼于百姓无用，为官者，不止要讲‘礼’，还得讲‘理’。”说着，他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了个‘理’。邓兰沉默着点点头，拜别薛定岳出府了。

她还是不懂薛将军的话，听得云里雾里的，她转头问身边的侍女：“桑落，你方才听明白了吗？奴婢不知。”她摆摆手，“算了，早日与哥哥会合才是要事。”她在朔州城逛了逛，东边有两家小贩提起薛将军，南边有几户人家，就粮食问题提起薛将军三次，全是夸那个白日里裹着棉被坐于正厅的奇人，她将刑风留在了朔州打听薛定岳之事。

平凉已然是接近西北边陲的小县城，西原时常骚扰，不知城中治安如何。

只见那平凉县民生安乐，衙门里吃着闲茶，还围坐在一起划拳，似乎少有不法之事，只有城门口巡逻的军队还在提醒人们这是座安全的城池。城门环山而建，形成易守难攻之势，山上有座建筑，在云雾中隐隐约约，不知是隐居的人家还是别的什么。天已经黑了，邓兰下了马车，一袭深色紫衣，头饰繁重，任谁都能看出是位有钱的姑娘，她一身招摇着进了一家青楼。老鸨没有误会，抓她去服侍客人，反倒待她十分客气，笑着招呼她上了二楼，请她进了门牌上挂着‘皓月’的房间，“皓月，客人来了。”而后转头对邓兰道：“头牌押子去了柱国府上，这是新来的皓月，今夜是头次出台，若有冒犯之处，客人多海涵。”外头有人喊，老鸨应着出去了。“柱国府？倒是有趣。”邓兰自言自语道。

邓兰看向妆匣前坐着的人，他并没有梳妆打扮，她轻轻向前走去，抬起他的下巴，那人落泪，她放开手，淡淡笑道：“我对你的过往和惨淡现状毫无兴趣，算我好心，”她取了一支头上的簪子，扔给他，“拿了该拿的，快离开这个地方吧。”他错愕地回头，刚想说些什么，人已经走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簪子还在妆匣前静静躺着。

邓兰在房门间寻找，终于在转角处的一间房门前看到写着‘禾夏’字样的门牌，心道：挺隐秘，还算谨慎。突然，身旁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留着八字胡，衣着不是很鲜亮的颜色，对邓兰言明自己的身份和官职后，问：“姑娘这是在找什么？”她笑笑：“我找禾夏姑娘。”转身就要进去，那八字胡将她拉住，“禾夏姑娘正在见客，怕是不便见你。”邓兰没心思再和八字胡浪费时间，又转回来，用手掌将那八字胡的下巴向上托，大袖滑至手肘间，她胳膊上的伤和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八字胡昏死过去。

楼下开始吵吵闹闹的，她立马将那人拖入旁边的房间，里面正坐着一位姑娘，看到她这般鬼祟行事就要叫人来，她把八字胡扔至地板，捂住了那姑娘的嘴，一切都发展得十分迅速，“我会将手放下，但你莫要出声，我哥哥是新上任的县令，信我。”那姑娘点点头，转头道：“那他？没死，我会将他捆住，明日你将他带去官府，”邓兰又看了看她的细胳膊细腿，“你还是一会儿随我回府吧。”那姑娘点头如捣蒜，“奴家去小姐府上，奴扛不动他，而且这么大个人在奴房中渗得慌。”邓兰将八字胡捆好，捏起他的两颊，舌头方才因为邓兰那一掌被牙咬烂了，嘴里尽是血，她掏出怀中的药粉，胡乱撒进他嘴里。“等我半个时辰。”推门出去了。

楼下还是吵闹着，有人就要上楼了，邓兰进入了禾夏的房间，里面无人，她扫了一眼房间，躲入了衣柜中，柜子透进些许光亮，她马上就发现柜中还有一人，二人异口同声：“你是何人？”邓兰道：“快出去，你可知你在妨碍我执行公务？这也是本官想告诫姑娘之事。”邓兰来了兴致，问道:“敢问公子贵姓？官拜何职？免贵姓赵，单名一个和，乃平凉县尉，姑娘……”赵和顿了顿，小声了些，“姑娘又是何人？邓兰。”她看向柜外，脸色并不是很好，赵和点点头，正想问她是何官职，忽地听见她轻声说了句：“皓月？”皓月？赵和更觉得奇怪，禾夏的房间地处楼西，还是在平凉，丑时还未到，怎么看得见月亮？他疑惑地看了眼柜外，那个男人竟在对一个男子，动手动脚？

他正欲问邓兰，皓月是什么意思，邓兰回头小声道：“一会我把人弄倒，你把他带回衙门。”她的发饰摇晃着，离他那么近，赵和还想问些什么，就见邓兰已经打开柜门，脚步轻盈地跨出去了。而她的一支簪子挂在了赵和头上，她没感觉到，继续向那边靠过去。赵和依然在柜中观望，还将邓兰打开的那扇柜门关上了，邓兰直接一掌劈向那人后颈，那人昏了过去，邓兰将皓月从他怀里拉起，没有皓月的支撑，那人从墩子上，头着地倒了下来，邓兰对皓月道：“你可要随我走？”皓月眼眶湿润道：“姑娘要皓月做什么？皓月胸无点墨，也没有一技之长。你就说你愿不愿意随我走？”皓月呆愣道：“自然是愿意的。”邓兰对紧闭的柜门道：“人我送你了，就当见面礼了。”赵和从柜子里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他收起挂在头上的簪子，重新挽了发，将地上的人扛在肩头，出了楼，街上的行人也忙着自己的事，至多看两眼，他将人扔在衙门牢房里便在衙门里睡了。

邓兰带着皓月在老鸨的会客房等待了一会，将皓月和方才遇到那个姑娘的身契赎了出来，老鸨在几番口舌下大赚一笔，只当是哪家千金任性，看上了，赚到了，便带走是了。就这样，邓兰扛着八字胡，皓月背着自己的小说，那姑娘说自己叫明香，她倒是什么也没拿，一行诡异的人，站在了青楼的门口，“皓月不值当姑娘花这么多银两。”刚出楼门，皓月就开口道。已是深夜，明香微不可察地白了一眼，邓兰皱了皱眉，“你若不想受我好意，自然可以回去，”她将身契给他，“你去与老鸨说，将我的银子还回来，也算报恩。”皓月没有回应，邓兰回头看了眼这座青楼的牌匾：吞云楼。“算了。”她又转回身走了，“该是我的总能回来。”呆呆站在原地的皓月终于缓过神来，跟了上去。邓兰莞尔：就知道你不敢。

夜路漫漫，几人时不时地出声，“姑娘，你是哪家小姐，服饰竟如此华丽。我是工部尚书的女儿，邓兰，从中都来的，哥哥是新上任的知县。”明香点了点头，“姑娘，你这么小，为何要着深色的衣裳？不好看吗？可是我爹说，作为他的女儿，该穿得大气些。”皓月接过话头：“好看的，姑娘，你方才为何在禾夏房中？拿人，刚刚和你在一起那人是个官员，不过他活不久了，我国官员都有禁娼令，违令者斩首示众，看来他还真是不怕。那姑娘也没拿呀，将他放在那里，他不会逃走吗？”邓兰笑道：“放心吧，有你们的好县尉在，定不会让他走。”皓月将背上的书往上提了提，“姑娘，我们去哪？”邓兰放下八字胡，好笑地看着皓月，“你我三人总不能露宿街头？”还未等皓月回答，前方亮着灯的一处宅子开了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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