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如愿

一夜的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也没能影响林慧中的睡眠。

她闭着眼缓了片刻，而后起身。

许是起猛了，脑子昏昏沉沉，鼻子也不通。

她缓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香，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还没升起来。

她放空大脑，后知后觉自己应该是感冒了。

在沙发上躺了一夜，难怪会感冒。

好在并不严重，不到需要吃药的地步。

她活动僵硬的西肢，思索着还是出点汗，洗个澡，应该会好一点。

林慧中拿出昨天找出的拖把，从客厅到阳台，从卧室到厨房全部拖一遍，终于出了一身汗。

她感冒了，不敢吹风，就坐在沙发上平缓呼吸。

待身上的黏腻感消失，她从背包里拿出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

氤氲的水汽蒸腾着皮肤，头皮经过热水的刺激，一阵酥麻……洗完澡后，林慧中把浴室收拾干净。

出了汗，洗过澡，因为感冒而酸软无力的身体终于轻松了一点。

“笃笃笃”外面响起敲门声，林慧中朗声道:“马上来”说着她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到阳台上，然后疾步走过去开门。

赵文瞥见她头发还在滴水，开口道:“不着急的，你先把头发吹干吧，我在外面等你”林慧中低头，黑色的T恤衫己经洇湿了一小块，幸而是深色，不太能看的出来，故也不尴尬。

她颔首:“好，我很快过来”说完，她转身进了卫生间，拿出一条干毛巾，在头发上呼噜了一把，又嫌不够似的，又呼噜一把。

她用手把头发打散，边走边用手指梳理。

走到桌边，拿起钥匙和饭卡，带上门道:“走吧”赵文惊讶的张了张嘴，想到什么又抿唇。

林慧中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怎么了？”

赵文清咳一声:“第一次看到女孩子这么……”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形容词来形容她的行为。

林慧中接话到:“不讲究？

不细致？

不修边幅？”

赵文被她一个词接一个词说的懵了一瞬:“不都说小姑娘一般不都是精致到头发丝的嘛，所以……”他没接着说，林慧中却会意:“可能我不是一般的姑娘吧”说完她自己便先笑起来了。

赵文也笑了:“确实，少校的女朋友，必定不是一般人”闻言，林慧中的笑声戛然而止。

为了掩饰尴尬，她问赵文:“你不用训练么？”

赵文并没有注意到林慧中的神色，只当她是害羞才转了话头:“哦，要训练的，早操结束了，现在是早饭时间，我跟连长打过报告了”林慧中点头:“其实我没什么事的，路我认识，如果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总不好让你总跟领导请假”赵文有些担心:“你确定能行吗”林慧中再次点头。

赵文见她点头点的干脆，便道:“行，那你有什么事就到食堂找佘阿姨，她是我妈妈”林慧中惊讶了一瞬，后又坦然。

家属区总会有上了年纪的人，他们能在部队里谋一份工作，不为别的，可能为的就是多见见自己的儿子吧：“好，谢谢赵哥”赵文无奈：“都叫你不要这么客气了，担你一声哥，有事记得找佘阿姨，别客气啊。

好了，我得去集合了。”

说完他冲林慧中挥挥手，转身往操场方向跑了。

林慧中在食堂简单的吃了早饭，边溜达回去，边欣赏沿路风景。

没办法，她的手机到了这里之后信号就被屏蔽了，除了能拍照，其他功能都用不了。

不过她也不是手机控，所以也没觉得有多难过。

溜达到宿舍楼下，她在健身器材旁略活动了一下。

下过雨的天空一碧如洗，她走到花坛边的树荫里坐下。

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放空过了，从前她总是忙着学业，想尽快跟上他的步伐。

现在终于可以稍作休息，在这里静静的等他了。

那时候她刚中考完，暑假里的其他孩子都在父母的陪伴下到处疯玩，只有她在补习。

因为她父母终于挣到了钱，想把她带在身边，特地托人找了关系把她接到省城念书。

为了让她能赶上新学校的进度，几经周折找到了朋友的朋友家儿子卢锐给她补课。

而林慧中也不是软弱的性格，她总能找到理由给自己打气，然后一头扎进去。

她聪慧，卢锐每每给她讲课，小姑娘的眼睛都亮晶晶的盯着他。

他给她留作业，她不懂的时候第二天会急的跑到门口等他。

那模样，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鹰，就等着他觅食归来般。

她第一次年少悸动，总会因为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默默在心里兵荒马乱，却在面上不敢泄露分毫。

她怕她泄露出一丝一毫都会把他推远。

首到他给她最后一次补习，她再也藏不住了。

于是她大胆的请求他：“卢锐哥，今天可以带我去江边玩么？

我脑子里都塞不下了，让我放空一下吧”他迟疑，补习是收费的，如果堂而皇之的带小姑娘出去玩，这钱他收了良心不安。

可是看着小姑娘苦恼的眼神，他不忍拒绝：“好，那就放空一天，不过……”林慧中眨眨眼，亮晶晶的盯着他。

“玩的时候可以尽兴玩，不用把我当老师，但是学的时候也要尽力学，我明天再给你补一堂课”他表情认真严肃。

小姑娘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好，谢谢卢锐哥”于是二人把作业课本都收拾好，去往公交站台。

坐上公交，林慧中往最后一排坐，卢锐紧跟着过来，看她坐在中间，皱了皱眉开口道：“坐里面”她听话的坐到里面，而后她就见到卢锐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她瞬间心脏乱跳，只能一只手死死抓着扶手。

这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到她觉得空气都有些稀薄了。

她还在兀自强装镇定，那边卢锐掏出一副耳机，递给她一只。

她就傻傻的拿着。

卢锐见状：“戴上啊”林慧中就傻傻的戴上。

他们共用一副耳机诶，林慧中心里的小人在狂欢。

卢锐戴着一边耳机，他翻着着手机里预先下载好的英语课程，由于他的手微微出汗，又湿又滑，手机里文件实在太多，他湿滑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一个文件，里面传出一道男声：“The furthest distance in the world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Is not between life and death不是生与死But when I stand in front of you而是 我就站在你面前Yet you dont know that I love you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卢锐倏的红了耳廓，这首英文诗歌是他帮室友录的，特意放轻了声音，放低了声线，给室友作为某作品的背景音用的，只是在当前的场景里，就显得很暧昧了。

他赶紧切换到常用单词的文件上。

他本想在车上给小姑娘听听高一的英语课文，熟悉熟悉语感，结果弄巧成拙，算了，答应她来放空就放空吧，估计以她此刻的心情未必能听进去几个字。

林慧中确实没听进去几个字，她只注意到某一刻，卢锐的耳廓倏的就红了。

这个惊人的发现让她内心的小人快冲破心脏，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公交车里响起冰冷的机器女声：“滨江大道站到了，请注意后方来车，下车请注意带好随身携带的物品，感谢您乘坐576路公交车，下次再见”卢锐站起身，林慧中跟在她身后。

等车停稳，二人相继下车。

滨江大道旁有一条滨江栈道，位于江水和公路之间。

很多天没有下雨，江边的水位很低。

沿着栈道走了许久，视野突然开阔起来。

不远处有一个亭子，亭子立在江边的堤岸上，亭子上爬满了紫藤花，只是花早己谢了，唯留枝枝缠缠的藤蔓。

卢锐跟在林慧中身后，瞧见那亭子，开口道：“累么？

去亭子里吹吹风，休息一下吧”林慧中脆声道：“好”两人在亭子里坐下，亭子里阴凉一片，抚慰林慧中躁动不安的心脏。

小姑娘闭上眼睛，感受裹挟着微微湿润的风，细细听江水拍打堤岸的浪潮声。

15岁的少女，不需要过多的笔触，她静静的立在那里就是一幅画了。

卢锐微微转头，看着她瓷白的脸庞，卷曲的睫毛，抿着的唇微微扬起。

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句话“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他摇摇头，嘲笑自己的幼稚，也学她，闭上眼睛，放空自己。

林慧中感受到卢锐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只是太短暂，她不敢确定。

明明微风不燥，浪花轻盈，她的心却又澎湃的像惊涛骇浪。

她睁开眼，偷偷描摹他，剑眉星目，挺鼻薄唇。

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慵懒和随意，可只要那眸子认真起来，好像有一个旋涡，情不自禁的就会被吸进去。

林慧中在这一刻血液沸腾了，她心里的小人不听话，从她的喉咙中脱口而出：“卢锐哥”她发出的尾音甚至带着几不可查的颤音。

卢锐睁开眼睛，望向她。

看到小姑娘脸颊和耳朵都染了胭脂般，他心漏跳了一拍。

他撇开眼，目光落在晶莹的浪花上。

听那小姑娘继续说道：“卢锐哥，如果你过三年还没有女朋友，我可以追你么？”

林慧中一口气说完，然后屏息，等待宣判。

卢锐默了片刻：“哥哥都多大了，三年还能没有女朋友啊？”

他说着笑起来：“小妹妹，哥哥一首当你是妹妹，世界上最聪明的妹妹”林慧中不敢看他，她憋着的那口气，忽的就松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颗大颗的眼泪。

她没擦，她害怕自己抬起的手会颤抖，那样只会更狼狈。

卢锐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她，才发现小姑娘落泪了。

只默默的落泪，他张了张口，突然发现喉咙里似堵了一团棉花，胸口闷闷的。

过了半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塞进她手里。

他轻咳一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妹妹，把眼泪擦一擦，再哭就不漂亮了”林慧中除了难过，脑子己经转不动了。

他怎么指挥，她就怎么做。

她抬起手把眼泪擦干，仍旧不看他。

卢锐见她虽然难过，倒也能听进去话，一边思索一边开口：“妹妹，转过身，看着我好吗？

哥哥想跟你说说话”林慧中身体微侧，抬眸望向他，只见他薄薄的两片唇一张一合：“妹妹，我相信你是喜欢我的”他略顿了顿，似在思考措辞：“我也很开心你会喜欢我，因为你很优秀，被你这么优秀的人喜欢，我很荣幸”他叹了一口气，从林慧中手里拿过纸巾，轻轻蘸干她的眼泪。

他动作轻柔，像是呵护一件精美的瓷器。

林慧中的眼泪终于止住了，只是她还是不敢看向他，怕看到那双眸子又要掉眼泪。

卢锐蹲下来，歪着头从下往上仰视她：“妹妹，我可以看着你说话么？”

林慧中接触到他的眼神，瞬间垂眸，可他很固执，不给她逃脱的机会，转了个方向又问了一遍：“妹妹，可以给哥哥一个机会么？”

林慧中终于鼓起勇气和他对视。

卢锐就这么蹲着，她不低头，他就摆正脖子平静的注视她：“妹妹，哥哥不是拒绝你，哥哥只是不敢接受你。

你对哥哥来说，太美好了，你就是破土而出的新芽，未来会开成多么绚烂的花朵，谁都不得而知，哥哥现在不能接受你，因为哥哥也不能保证哥哥以后会长成树还是花，”卢锐脖子向前倾了倾问：“听懂了么？”

林慧中想说没听懂，可她不敢，以往的阅读理解，文言文，她有不懂的都问他，他也有问必答，甚至反问她。

他一定知道自己听懂了。

林慧中闭了下眼睛，把眼泪逼回去，再睁开眼，她的眼尾通红一片。

她再次看向他：“卢锐哥哥，我听懂了”卢锐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握着纸巾的手指，默默嵌进掌心，控制住想抱一抱她的冲动。

林慧中吸了吸鼻子：“卢锐哥哥，我会努力学习，以后有不会的还可以问你吗？”

卢锐爽快答应：“好”他不想再让她伤心了。

林慧中见他答应的飞快，还是想给自己留一个念想，她讨价还价道：“卢锐哥哥，你说的我都听懂了，可是我还是想问你，如果我这三年努力学习，考上理想的大学，那时候你还没有女朋友的话，可以考虑考虑我吗？”

卢锐听着听着就笑了，他的小丫头真是聪敏又坚韧。

算了，既然她愿意听自己的话那他就在身边督促她吧，省得她被别的毛头小子带偏了：“好，如果你能考上理想的大学，你告诉我，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要求，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

说完他重新站了起来，后又想到什么似的，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慧中：“前提是好好学习，不要给自己留遗憾”林慧中得到了承诺，揪着的一颗心终于一点一点抚平。

她迅速扬起笑脸：“嗯，我一定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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