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轻男的爸妈

9

高考结束，我神清气爽地走出考场。

我没有回学校，而是直接回了家。

那天答应过妹妹的，考完要去家里告诉她我考得怎么样。

只是，当我推门进去，看到一屋子人，以及墙上挂着的那张黑白色的照片时，脑子里轰的一声。

原来妹妹那天的话，并不是逗我玩。

“李望回来了，来送送雯雯吧。”

邻居张阿姨说道。

人群自动为我让开一条道，我走近，爸妈却连头都没回一下。

都这时候了，妈妈竟然还在向邻居解释：“我们不重男轻女的，把爱都给了玲玲和雯雯……”

她说不下去了。

张阿姨轻轻拍拍妈妈的背，说道：“你这人，什么重男轻女重女轻男的，以前那件事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你怎么还记得，现在讲究男女平等，你重女轻男也不行的。”

我心头存了个疑惑，以前哪件事？

只是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我给妹妹上了三炷香，然后告诉她我考得不错，哥哥没让她失望。

然后便坐到一旁，等着众人吊唁。

期间，我在家里转了转。

看到姐姐的房间丝毫没有改变，妹妹的东西也充斥在这个家的任何角落。

唯独我，不光这个家里没有一件我的东西，就连我睡觉的那个储藏室，也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储藏室。

而我睡觉的行军床，早已不见了踪影。

看吧，我就是这个家多出来的那个人。

亲戚邻居们吊唁完，便从家里离开了。

我自然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爸妈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我。

和邻居们告别，我准备回学校宿舍收拾东西。

暑假这段时间，我就住在打工的地方。

“哎小望。”

张阿姨忽然叫住我。

“你也别怪你爸妈，他们就是被以前那件事给吓得，矫枉过正了。”

“张阿姨，以前什么事？”

“就是以前我们这里有一户人家，特别重男轻女，后来那家人的女儿受不了，精神崩溃了，直接拿刀砍死了全家，然后自杀。那件事当时特别轰动，都上报纸了，你爸妈估计就是被那件事吓得。”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但我并不准备原谅他们。

也许一开始偏疼姐姐和妹妹，有以前那个惨剧的影响。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已经习惯了我作为这个家的隐形人，受气包存在。

以至于他们更加无视我，心安理得地偏心姐姐和妹妹。

“张阿姨，以前的事过去了，不提那些不高兴的。”

“哎好，你这是去哪儿啊？”

“回家。”

没有再理会张阿姨的错愕，我径直离开。

没错，以后的每一天，我在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家。

妹妹自杀的消息我告诉了姐姐，没错我一直都知道姐姐在什么地方，我们两个的联系也从没断过。

10

姐姐抽空去了一趟妹妹的墓地。

看得出来她对妹妹没有什么感情。

“印象中她还只是个骄纵天真的小孩子。”

是啊，前世我们都是那只被困在茧里的毛毛虫，妹妹是那自由的蝴蝶。

而今生，妹妹本该像蝴蝶那样自由，却硬生生被爸妈折去了翅膀，将她困在茧里。

我望着墓碑上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心里暗暗许愿。

希望你也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在自己喜欢的那片花丛里，无忧无虑地振翅。

……

九月份，我独自踏上去大学的路。

这条路，我第一次走，却不再无人分享。

姐姐站在学校大门口迎接我，我走上前：“学姐，请问新生报到处怎么走？”

姐姐没说话，笑了。

阳光照在她脸上，好看极了。

上辈子，我和姐姐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她考上了一个本地大学学会计，我在职专学厨师。

这辈子。

我和姐姐都考上了自己喜欢的学校，她学动画，我学计算机。

大学期间，我依旧拼了命地赚钱。

大一下学期，我和同学跟着导师一起创业，起初很难。

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我一度怀疑自己要秃顶了。

姐姐给我推荐了很多防脱洗发水，好不容易我才保住我头顶上那几根岌岌可危的头发。

不过姐姐告诉我，上辈子爸爸人到中年，头顶的头发都很旺盛，我应该不会秃顶。

我这才放下心来。

忙着忙着，我们的公司竟然做起来了。

等姐姐大学毕业后，带着她男朋友通知我她要结婚的时候，我正在忙着公司接的第一个大项目。

姐姐的男朋友和她是高中同学。

“姐，他是那个早恋对象？”我问姐姐。

姐姐含笑点头，脸上的幸福肉眼可见。

“我们有过约定，高中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上大学之后才是谈恋爱的时候。”

我记得上辈子妈妈透露过，姐姐的早恋对象是个小混混，学习成绩倒数。

现在看来，他竟然为了我姐从倒数考到了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应该是真爱了吧。

11

时间到了我大学毕业，我们的公司已然小具规模。

再次听到爸妈的消息，我险些忘了他们两人的模样。

消息是姐姐告诉我的。

爸妈找到她了。

自从妹妹死后，妈妈便精神错乱了。

爸爸说她时常对着妹妹的遗像说话，但叫的名字却是姐姐的。

他们找到姐姐时，妈妈抱着姐姐叫的名字却是妹妹的。

“他们早几年就辞了职，带着当初中奖的几百万和这些年的积蓄离开家，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找我，找到这里的时候，大半个中国已经被他们找遍了。”

电话里姐姐是这样说的。

我听完，内心最后的希冀也没了。

妈妈想念妹妹，想念姐姐，就是没有想过我，甚至没有想起还有一个我。

“那你准备跟他们回去吗？”

“回什么回，我在这里都有家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姐姐这几年性子变得越发泼辣，完全没有小时候那个木讷的学习机器的影子。

我失笑，也对，姐姐和姐夫的工作都在这边，孩子都有了，还说什么回家呢。

只是没想到，姐姐不愿跟他们回去，他们竟然找到了我。

我刚从公司出来，就被衣衫褴褛的两个人拦住。

蒙了好一会，我才敢确定面前的这两个人，是我爸妈。

算起来，爸妈今年不过六十岁，头发却已经白了大半，脸上沟壑纵横，看上去比七八十岁的老人还要沧桑。

妈妈看着我，像看一个陌生人。

而爸爸，看见我的那一刻，血液中的暴力因子就觉醒了。

他下意识将手按在了皮带上。

“你姐不愿意跟我们回家，你去劝劝她。”

爸爸对我颐指气使。

我差点被气笑。

早就知道他们不在乎我，所以在听到他们只想让姐姐回家的时候我连一点点伤心都没有。

“我姐在这里生活得很好，希望你们不要打扰她了。”

“畜生！你是成心不想让我跟你妈好过是吗，你对得起我们吗！”

爸爸抽出了皮带。

尽管我们已经多年不见，但他这个动作仍然做得无比顺畅，像是练习了很多遍。

我一把截住他抽下来的皮带，从他手里夺过来，扔掉。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也别想像以前那样打我。”

“你、你……混蛋！”

“如果你们真为姐姐好，就不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她的身上，你们口口声声说最疼爱她，可你们真的知道，她最喜欢什么吗？”

“茄子，玲玲喜欢茄子！”妈妈忽然喊道。

喊完之后，便又恢复到之前那种呆滞的表情。

我嗤笑：“那是你喜欢吃茄子啊妈妈，姐姐从来没有主动点过茄子，可见她有多厌恶！”

“有时候觉得你们很可笑，辛辛苦苦养大了三个孩子，却没有一个愿意陪在你们身边，难道你们自己就没有反思过吗？”

我看着他们两人，说出来的话字字真心，也字字扎心。

“为了不让别人说你们重男轻女，就重女轻男，对儿子非打即骂，任由他自生自灭，还不如个陌生人。”

“为了让别人说你们重视女孩，硬生生把自己的女儿塑造成理想中的自己，却从来不问你的女儿喜欢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一个女儿因为你们给的压力太大而离家出走，你们便把所有的希望原封不动放到另外一个女儿身上，以至于妹妹在你们严苛的要求之下太过窒息自杀。”

“你们放弃一切走遍中国找姐姐，可你们也没有想过，姐姐既然当初选择离开，就不想让你们找到，为什么还要这么固执地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

“我对不起你们？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吗？让任何人来说，都是你们对不起我们姐弟三个，就是因为你们的过度偏心，害死了我们三个！”

说到最后，我大声吼出来。

就是他们害死了我们三个，上辈子的我和姐姐，这辈子的妹妹。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转身离开。

过了几天，姐姐说他们回老家了。

再后来，我接到老家警察的电话。

他们回去后，就在家里割腕自杀了。

并且留下了一封遗书和一笔钱。

钱是给我的，有两百多万。

遗书是给姐姐的，但我们都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因为姐姐一拿到遗书就烧了。

我没有收那些钱，而是转头捐给了慈善机构。

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生活，不需要他们迟来的歉意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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